第十四章 梨花满地春带雨
快入夏了，和煦的微风透过窗子吹在她的身上带了几分暖意。 君艾的心里却凉了凉。 她本是一棵蓬艾，连她自己都不晓得怎么就有了灵识。自她有意识以来就生长在君浮的院子里，他给自己浇水，给自己灌溉灵力……三百年来，一言一行尽在眼中。初成人形，第一个遇到的人也是君浮，从她让他为自己取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没想过要和他分开。这乐虚山上虽人人待她都好，却太过小心翼翼。唯有君浮让她觉得自然。 她喜欢这份自然，与他相处就像温水浸体般舒服自在，他的笑就是养分，他的关切就是阳光。 她做错了什么？ 伤人害己？肆意妄为？遭人诟病？ 谁能伤的了他们？她一个无名的草药精，谁认识她？谁会诟病于她？ 分明就是他腻了自己的纠缠，嫌弃自己地位低下给他丢了人。 空洞的瞳孔缓缓动了动，抬眸看向君浮，“我知道了师父，以后，我会听话的。” 君浮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你日后就会明白为师的苦心了。” 君艾敷衍得点了点头，眼睛飘向窗外的梨花树。那片片花瓣随风飘落，肆意飞舞，毫不懂得世人对它们的怜惜。 乱花渐欲迷人眼，却是乱了世人心。 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这两日君浮并未逼着君艾练功，倒是她自己，突然勤快了起来，白日里建议琴棋书画，清晨夜里练习操控青袂宝伞和符咒。 斡竹在三日后带来了考试结果，十分满分，她得了八分，勉强通过。 “犹豫不决扣了三分，对万物心存善念加一分。”斡竹对她解释道。 “谢过天世子了，还劳你亲自跑一趟，小艾实在惭愧。” “我本就闲着无事，能为你跑一跑，也算解了我的无聊。”斡竹没见到君浮的身影，不由得奇怪起来，“你师父呢？” “他闭关三日了，今晚出关。你有事要找他？” 斡竹摇了摇头，“我只是见他平日里对你极为上心，这出成绩的日子竟不来，觉得有些奇怪罢了。”又掏出个紫色花瓣的冰晶给她，“这是紫云冰晶，你修炼之时将它融入丹田，若遇危及生命之际可救你一命。” 当年她殒命东海之滨时他无力挽救，懊悔不已，知道她化身蓬艾后，便去青菱族用自己的上神半心换来了这冰晶来，发誓不再让她今世受半点伤害。 这些年来，他潜心修炼，术法大增，已有了护她的能力。这一世，他定不会再将她拱手让人。 夜色融融，星河灿烂，君浮出关时已是深夜，君艾站在他闭关的涧水洞外等着他，叫他出来，恭敬地叫了声“师父”。 君浮对她突如其来的疏远不太习惯，怔怔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无言，君艾提着灯笼走在他的身后，一直保持着五六尺的距离。 君浮回到凌波殿，一脚刚踏进正殿，身后的人就行了个礼径直向偏殿走去。 君浮回头看着她娇小又挺拔的背影，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他不是一直想让她懂事自立吗？如今她乖巧听话了，他心底怎么泛起了又凉又惹的水流，冲击着他的心口，将他整个人填满。 君浮异样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定是这几日闭关时心思凌乱，中了魔障了。 “君艾。” 他终是忍不住回头喊了她一声。 君艾回过头，淡淡地问，“师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明日去人界，莫要忘了。” “是，师父。” 夜里，微风夹杂着些许春末的寒气席卷而来，云中的雾气被风吹散，形成绵绵细雨落向大地。 房中两人各怀心思，一夜卧听细雨微风，却无半分惬意。 直到第二日出发之时，这场雨都未有半分停下的意思。屋檐上一排排雨水滑落，形成一道道晶莹的珠帘。地上梨花落了满地，浸泡在雨水之中。 君艾撑着伞随君浮和李萱御风飞行，云层之上尽是潮湿之气，这伞也难以抵御几分雨水。 君浮叫她使诀抵挡雨水，她却觉得这蒙蒙细雨将她浇得甚是舒服。 三人到太然湖的时候寂萝已在湖边架上了烤架，地上铺满了各类食材，俨然一副要野餐的架势。 这就是师父说的要办的事？ “你们来了！”寂萝兴奋地跑过来，见到君艾的时候眼睛红了红。 又是这个表情！ 难道红着眼睛是表达对新朋友的友好之情？ “咳咳。”君浮轻咳两声，眼神提醒她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徒弟君艾。” 又指了指寂萝，向君艾介绍道，“这是李萱父亲的故人，魔界公主。” “公主有礼了。”君浮向她做了个揖。 她赶紧将君艾扶起，“你乐虚族有我甚多有缘人，你我也算半个亲戚，与我不必套的。” 半个亲戚？ 君艾去草药精化身，哪来的什么亲戚？若非要说亲人的话，她的师父师祖也许勉强算得上。这魔界公主……与她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不过见她身份非凡，君艾琢磨着，也许自己并不亏。 李萱拉过她的手，“要不你也跟着我唤她一声姑姑吧！” “不行！”寂萝反对道。 姐姐成侄女，这像什么话！待她日后回归身份恢复记忆，岂不是要教训她？ “一声声的姑姑都把我给叫老了，不如这样，你若不嫌弃，就叫我‘萝儿’吧，从前我姐姐就是这么叫我的。” “好，萝儿。”君艾朝她笑了笑，这个称呼使她莫名地感到亲切。 四个人寒暄了一番，就开始起分配野餐的任务。李萱和寂萝负责在原地生火捕鱼，君浮和君艾则是去林中再寻些食材。 树林里一片郁郁葱葱，数种树木交错生长，茂密的枝叶相护笼罩，阳光透过树叶，挥洒在树林之中，形成一道道清晰的光影。 两人在林中走了半晌也未有半字交流，林子里安静至极，只能听见微风悄悄刮过的声音。 忽然间，草丛之中传来声音，两人转头看去，见是一直小灰兔蹦蹦跳跳地循着七星草吃。 两人向彼此递了个眼神，自小兔的两旁散开。 君艾伸出手指，向对面的君浮打着手势： 三…… 二…… 一！ 两人飞身扑去，那小兔飞也似的逃了，两人却是两两相撞，一抬头，嘴唇相擦而过。 君浮脑中一片空白竟在那相擦之际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