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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重新聚焦,她打量着自己这个女儿。 一张娇稚的脸蛋,浓密长睫烘托着黑白分明的杏眼,清澈见底,又波澜不惊。分明还是个孩子的相貌,内心却逐渐成熟起来了。 竟然在冷静地跟她这个当妈的谈判。 乔婉婷长长叹气:“你可真是喜欢顾青瓷……明明是一个从小到大,稍微有点不开心就不肯再开口说话的小孩,现在为了不让我反对,第一次……” 傅景平静地打断她:“因为你是我妈妈啊。” “……” “你又不是什么甲乙丙丁路人甲同学,可以不在乎无所谓,”傅景垂下眼,努力抑着哽咽情绪,缓缓的话说得难过且温柔,“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妈妈……我宁愿自己断手断脚也不想害你因为我哭的。” 半晌,乔婉婷刚止住的泪再次盈湿眼眶。 她忍住了,疲倦地按着太阳穴说:“行,看来妈妈是真没办法对你说不行了。” “……” — 夜里市中心的灯光太亮,星星很难每晚都看见,举目望去,只有散着清辉的月亮半隐在云翳里,一天比一天圆润。 晚风浅浅,吹久了身上也冷。 凉意从面颊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顾青瓷却还是开着车窗。 她目光时不时地落回不远处,路对面的小区门口,并不清楚自己等了多久。随着重重思绪,不知不觉里时间过得也很快。 再一抬眼,宽敞无人的两道马路之间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大概是看见车了,悠悠的步伐顿了顿,继而奔跑过来。 “姐姐,你怎么在等我呀,”傅景弯眼笑着问了一句,就转而到副驾驶,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这才继续说,“不是让你回家吗?” 顾青瓷望见她盛满轻松的笑眼,不由弯了弯唇。她抬手系好安全带,关掉车窗,脸庞的冷意跟着融了。 “晚上打车不安全。” “噢,”傅景很快转过话题说,“姐姐,下周六你有空吗?” 顾青瓷点了点头。 “我想让你陪我去个地方。” “好。” “嗯?难道不先问一下要去哪儿吗?” “既然你都已经有了时间地点,还多问什么,”顾青瓷手搭着方向盘,扬唇无声地笑了下,“反正没有哪儿是不能陪你去的。” — 深秋的偏远墓地人烟稀少,门口的停车地方都是空荡荡的,静得一丝风也没有。 步行进去,林子里的树木挨着尺寸排列整齐,中间是写着红名的冰凉墓碑,墓碑间隔着树木排列。依稀几缕光照进来,阳光都透着一股凄沉。 傅景重新扎了下马尾辫,接着又把散乱的发往后抚弄了下,挽着顾青瓷的手臂,小声说:“姐姐,我爷爷奶奶的坟墓在山顶,我们要走很长一段路呢。” “嗯,”顾青瓷抬手摸了下她的发顶,温和地应着,“你跟我说过好几次了。” 傅景唇动了动,想把话咽下。 却还是轻轻说出来:“是有点怕你会觉得麻烦……” 顾青瓷说:“怎么可能,谁会嫌跟星星一起去看爷爷奶奶麻烦。” 会有人嫌的。 当然会有。 傅景更用力地抱住她的胳膊,扬起脸笑了句,“反正,我是一定想让你跟我先去见见爷爷奶奶。” “……” 傅景是被爷爷奶奶一手养大的小孩。跟着爷爷学种菜,跟着奶奶去钓鱼。 要不是一场意外车祸,她的童年不至于过得那么封闭自我。 爬山的路很长。 傅景兴致勃勃地跟顾青瓷讲着,自己的爷爷当年是怎样赤脚考上大学的,他跟奶奶是家里长辈早订下的娃娃亲。 奶奶是封建地主家的大小姐,被抄家之后,生活陡然变得很惨,后来吃过很多苦,却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再后来生活慢慢变好些,傅家是怎样重新发家的。 “……” 在乡下的院子里,奶奶会抱着傅景给她讲以前的事情。人饿着肚子,怎样在田里捡麦穗,又是怎样抽绳抓麻雀吃,麦穗的香味,雀毛的焦气。 她语气缓缓慈祥,把那些小事描述得绘声绘色的,故事末尾总是在讲改革开放之后,现在的日子有多好。 傅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能明白,奶奶的那些娓娓道来的那段时光并不是平和欢快的。 平和的是奶奶而已。 — 慢慢走到山头,树木渐渐稀少起来,石碑上跳跃着金灿的阳光。 傅景带着顾青瓷走到更上面,这里一片的墓很少,每人的空间变大,看起来比底下的规格高级许多。 大理石做的围栏,两块石碑前还有漂亮可爱的迷你石狮子。日光泛滥地落在雪白的狮子身上,看起来竟有种温暖的感觉。 傅景爷爷奶奶的墓碑上还有照片。 浮着一层浅浅的灰,唇角的笑容显得有些模糊。 顾青瓷从包里拿出包湿纸巾,躬身给两位老人的遗像擦干净,接着用纸巾又擦了遍。 傅景打开自己那单薄朴素的帆布单肩包,她从里面抓出一大把锡箔元宝,弯下腰轻轻地放到墓碑前。 接着又抓出一把,再一把。 很快堆成小堆。 直到帆布包变得干干瘪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