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进了九月，天就越发黑得早。他在路边停了怕是已有半个小时，天色越来越暗，路灯已渐渐亮起。随后又是几阵夜间的秋风经过，只穿了薄薄衬衫的应老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觉得有些尴尬，但终于回过神。 夜色掩饰了他微红的脸色，应枫不好意思道：“老师今晚有事，不能陪你一起吃饭，对不起啊。” “……哦。”金贝贝失望地抿嘴。 应枫强装镇定，抱歉对他一笑：“老师先回家了，我们明天见。” 说完，他也不敢再看金贝贝恋恋不舍的眼神，将手机往电脑包里一塞，骑上他的小电驴就要赶紧溜。 “应老师。”又有人叫他。 应枫的双脚已经踩上电瓶车的踏板，车已发动，他又活生生地停了下来，他不敢回头看。 “应老师，一起吃饭吧。” 应枫望着面前道路，这路，他来回走了两年多，早已熟悉。可只因那人简单的几句话，一切立刻就变得有些迷糊起来，他甚至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应老师。”他又叫他。 应枫回头看向车内，金贝贝已被他揽在怀里。他平静而又真挚地看他，并道：“谢谢你这样照顾金贝贝，我想表达对老师的感谢，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 “可以吗？”他说完，对应枫浅浅一笑。 应枫又要死了。 别说是吃饭了，命都能给他。 此处离家不远，应枫把自己的电瓶车送回家，锁好，来不及送包上楼，他上了金澍的车。 车后座很宽敞，金贝贝坐在他们俩中间。应枫全程都恍若还在梦中，更似飘在天上，不敢动，更不敢往右侧看。金贝贝却高兴极了，最喜欢的爸爸和老师都在身边，他往应枫凑了凑，问他：“老师，你最喜欢吃什么呀？” “……贝贝最喜欢吃什么？”应枫本不敢说话，但孩子问，总不能不说。 金贝贝笑：“我喜欢吃的东西有好多哦。” 刚开学那阵子，金贝贝真是个一看就很孤僻的小朋友。反而是后来跟梁雪奇打了一架，经由老师们观察，金贝贝变得开朗些了，开始跟同学们说话。此时，可能因为他爸爸在，金贝贝更是笑得特别亲近与可爱。 笑容很能感染人，应枫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金贝贝看似真的很喜欢应枫，他再往应枫靠了靠，抬头看他。应枫伸手把他抱到自己腿上，金贝贝再度笑出声。应枫的笑容弧度也变大，有那么一瞬间，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将金贝贝抱紧，不经意回头，看到身边，金澍在看他。 梦回人间，他一惊，立即正襟危坐。 到金家后，熟悉的环境，金贝贝更为兴奋，他还特地拿来一双拖鞋：“老师，这是你的拖鞋哦。” 他是兴奋了，应枫反而更拘束，因为金澍就站在身后！ 应枫作为资深的金澍脑残粉，将金澍的行程熟记于心，明明这个时候金澍还在外地做宣传才是！怎么又回来了！而且回来得静悄悄，谁也不知道，一张机场返图也没有，没人去接机。但凡有一个人知道，他也不至于这么慌张呀…… 应枫僵硬着换了鞋，他手上提着电脑包，换鞋时，左手拎包，右脚悬空。结果包过重，他的身子一歪。他痛苦闭眼，已做好在偶像跟前出丑的心理准备，结果有人揽住他的腰。 他脸上涨得通红，稳住身形。 金澍松开他腰间的手，拿走他手中的包，应枫动也不敢动，包就这么被人拿走。 金贝贝回头一看：“老师，你是不是热呀？” 应枫的脸更红…… 阿姨很欢迎应枫，以为他是真的热，还给他端来一杯插好吸管冰镇过的石榴汁，笑道：“老师，你喝啊。” 应枫硬着头皮喝，阿姨又问：“老师喜欢吗？” 应枫直点头，阿姨道：“贝贝和他爸爸也喜欢。老师你坐，我去做饭。”阿姨说完，冲应枫一笑，再朝金澍点点头，转身就去了厨房。 金贝贝背着书包拉应枫到沙发上：“老师你坐！” 应枫坐下，手上还拿着那杯石榴汁。他的眼睛没处放，只看金澍将他的包放到桌上，也坐到沙发上。应枫更紧张，低头继续喝石榴汁。 “老师，我去做作业！”好好学生金贝贝举手，“写完作业就吃饭啦！好孩子都是一放学就做作业的哦！” 这么热衷于做作业的孩子已经不多了，应枫是真佩服。虽说他很希望金贝贝留下，但也不能阻止孩子写作业啊。他点头，再摸摸金贝贝的小卷毛。金贝贝笑得小白牙更闪，高高兴兴地回身进房间做作业。 客厅中只剩他跟金澍两人。 应枫埋头咬住吸管疯狂吸石榴汁。 “不凉吗。”金澍问。 应枫差点呛到：“还好……” “天色转凉，应老师下班时还是穿件外套的好。” 打喷嚏果然被男神看到了！应枫心中悔恨，但他也不敢有什么举动，只是点头，囫囵说着“谢谢”。 刚说完，桌上电脑包中，应枫的手机就开始响。 应枫尴尬抬头，金澍特别绅士地已经起身将包拿来。应枫脸上的热度就没退下过，“谢谢”，他又说了声，摸出手机来。是冯蕾蕾给他打电话，只是他刚拿出手机，铃声就停了。他也没有往回拨，低头继续吸石榴汁，吸得太快，腮帮子都跟松鼠似的。 “应老师，慢点喝，还有很多。”金澍又同他说话。 应枫这次是真的呛到了，他并不是贪吃啊！他只是紧张才喝得那么快！石榴汁到底什么味，他都没尝出来。他呛得直咳嗽，捂着嘴巴回头，金澍满脸关切看他。他咳嗽得更厉害，谁家偶像谁熟悉，金澍还真的很少有这样的表情。他咳得昏天暗地，金澍犹豫片刻，伸手至他后背，拍了几下。 应枫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他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咳嗽减缓后，金澍还起身帮他倒了杯水，递给他。应枫放下石榴汁，又拿起一杯水，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痛苦，还是幸福。 手机再响，是微信，他本不想看。可他手上沾了水，不小心就点了进去，结果是冯蕾蕾发来的语音消息，直接公放：宝贝，你人呢？小pink在楼下，你怎么不在家呀。 应枫脸上的热度是彻底别想退了。他立即关掉手机屏幕，那句话还是清晰地回荡在了客厅里。 他突然不敢说话。 片刻后，金澍的声音响起：“是应老师的女朋友吧。” 应枫赶紧点头。 工作两年多来，不少人要给应枫介绍女朋友，都是些学校里有资历的老师或者领导，根本不好直接拒绝，每次都是师姐出来做挡箭牌。况且，他今天在金澍面前完全不正常，他不希望金澍知道他是脑残粉。二十六岁的成年男人，成天追着一个男明星，还天天喊着“老公”，男明星知道的话要膈应死吧？ 他心中疯狂哭泣。 他今天的表现真的很糟糕，他不想那么紧张，可是要怎么才能不紧张？ 快要摔倒，于情于理扶一下。咳嗽咳成那个鬼样子，于情于理拍几下。这些都太正常了，偏他表现得跟见鬼一样。 金澍不会以为他是变态吧？ 还好金澍面上很平静，金澍往他又坐得近一点：“应老师，这次真的很感谢你。” 应枫不敢再动，手上拿着手机，低头听金澍说话。 “我工作很忙，金贝贝生日那天，早就答应他给他过生日，我却没能按时回来。”金澍缓缓道来，“阿姨同我说了，多亏你。生病时，也是你来陪他。金贝贝能有你这样的老师，是福气。” 这话说得应枫的手开始颤抖。 偶像在夸他哎。 “之所以想邀请老师吃饭，是想表达感激。因我工作的特殊性，也只能在家中宴请。并非是想勉强老师，也并非不重视，还望你能谅解。”金澍说话太有礼貌了，不愧是他爱了八年的人，真的特别绅士。关键是他拥有那样好听的声音，离应枫又那样近，说着这样的话，身上的冷淡香水味还直往应枫鼻尖飘，应枫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这些话，他不是没听过。相反他听说过太多了，太多家长对他表达过感谢，可是那些家长同他一样，都是普通人。 如今金澍竟然也对他说这些话！ 现实与虚幻，到底什么才是现实？虚幻又是什么？ 应枫再度变得茫然，然而金澍依然慢条斯理地说：“早就该拜访应老师，希望没有太晚。” “没，没有……”应枫下意识摇头，摇头间，手机再响。 他一看，是推送的冯蕾蕾发来的文字消息—— 你老公跟安歌上热搜了哎，你看到了吗宝贝？ 应枫吓得赶紧用手挡住屏幕，慌张抬头，金澍不慌不忙收回视线，也不知到底看到没有。 应枫吓得要哭了，他盯着金澍看，金澍也看他。 “那，那个——”应枫想问他看到没有，慌乱中还记得自我阻止，如果问这个不就彻底坐实自己是变态了吗？！应枫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我，我进去看贝贝做作业……” 金澍不说话，突然有点严肃。 “好吗……”应枫的声音已经有点可怜了。 金澍点头。 应枫抓起手机就冲进金贝贝的房间。 金澍往后一靠，手臂展开，随后再倾身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手机。 他打开从前一年也难得打开几次的微博，其实还有些不太熟练，但他还是找到了热搜。 毕竟他的评论点赞与艾特太多。 昨夜发完照片后，一直在通宵工作，早晨又直接去电影宣传现场。结束后，他马不停蹄地去机场，飞机落地后，司机送他去接金贝贝，随后就是他们父子在校外等应枫经过。全程他没看过手机，他这样的工作性质与强度，实在是不需要也没空看手机，凡事有助理。 他已两晚没睡，助理也不敢烦他，他还真不知与安歌的这点事。 安歌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两人也仅有过几面之交，互相点点头的交情罢了。 他进了热搜，看到照片，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安歌其人如何，他并不管，他不爱说人是非。但是一个圈里的，身边总有人提起过。据他所知，安歌并不是那种所谓“抱大腿”的人。甚至有人说过，安歌很傲。早先有人想包养安歌，结果被他反揍一顿。 安歌竟然也没被报复，常有传言说安歌是有背景的。 无论是什么背景，总归是与金澍无关。 这次应当真的是碰巧，拍出这样相似的照片。他那天工作的城市，本就是旅游城市，安歌过去实属正常。 金澍也足够相信自己的团队，按理说事情发生到现在，要上热搜早上了，肯定是团队出面摆平的。事情发生快一天后才上热搜，一定是被哪家恶意买上了热搜。 金澍面无表情地看着热搜里的评论，几乎都是水军在带节奏，说他与安歌恶心。 他出道至今，不论是初时靠他根本不愿靠却不得不被所有人推着去靠的父亲，还是近几年真正靠自己，的确已很久没人敢这样明面上的惹他。不知是谁，趁他新电影上映时搞这样一出。金澍从不在意网上这些，看得也少，一切都交给团队处理。但是他在这个圈子八年，其中是是非非，一眼看穿。 这用饭圈的话说就是，一黑黑俩。 金澍起身去阳台，没开灯，拉好帘子，打电话，小施一接电话就道：“老大，你知道了？” “怎么回事。” “原本没当回事！都没跟你说！是安歌得罪人，被人阴了！顺带上了你，我们知道是谁了，你放心，这热搜立马就撤！那边儿就等着完蛋吧！敢惹我们！”小施说得恨恨，金澍本人不仅是粉丝们的底气，发展得好，也是工作室这些人的底气。说起话来，大家都很有自信心。 “辛苦。” “哪里辛苦，都怨我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无妄之灾。”金澍转型之路走得正好，正是容不得一点负面新闻的时候，小施又道，“老大，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们已经商量好对策，你放心，你安心在家陪贝贝，明天咱们又要飞了，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我不打扰你了，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