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陈粮出新米

    “早知道你们这般愚笨，我连换衣服的功夫都省了。”林庶灵嘀咕一嘴。

    在他看来方才一幕着实可笑，从奉天来的格沁士兵满打满算不到一百人，居然连张生人面孔都认不出。别说当兵了，给大户人家看大门都欠火候。

    林庶灵不知道，格沁朝为防止南方士兵到故地后叛逃，特意分别从奉天各大营抽调人手编成压粮队伍，目的是让士兵互相监督，防止下船时出现逃兵。士兵上船时错开时间，逐批送进不同船舱。下船前，这些人没有聚在一起，根本就不认知对方。

    他们临行前从各自上峰那得到的命令，只认衣服不认人。这才给了林庶灵钻空子的机会。

    搬运好昏倒的格沁士兵，他下手不重，朝着人后脑打出，能让人昏睡三五时辰。不知怎么回事，有一名格沁士兵提早醒来，这士兵也机灵，继续装睡，只是他睁眼皮的小动作逃不过林庶灵的双眼。

    林庶灵对这格沁兵有点印象，名字好像是叫陈二蛋，他本就不是嗜杀之人，人醒了也就醒了。

    他从老兵腰间拔出匕首，刀尖贴着陈二蛋身上划过。只见士兵一阵轻微的抖动，牙关紧咬，拼命克制，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这模样实在好笑。

    捉弄到此结束，他还有要事。

    林庶灵望着满仓粮食，麻袋堆积如山，里面装得是满满的稻谷和小麦。他挥刀切开一麻袋，哗啦一声，积蓄的稻谷破洞喷出，溅得满地都是，接着又动手，划开四五袋，稀里哗啦，如瀑布下泻，金黄色的稻谷流出。

    他咧嘴，露出笑意，这一趟没有扑空。此前一直担心，七万石粮食可能是个幌子，不然为何会走路消息。以格沁朝的谨慎，不应该有此疏漏，当看到稻谷如瀑布一般喷涌而出，一直悬空的心算是落地。

    林庶灵伸手随意抓来一把稻谷，把玩在手。

    “嗯？”

    他感觉到不对劲，将稻谷放在鼻尖闻一闻，没有陈味，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稻香，心中疑惑加重，右手取出一粒稻子，搓开稻皮，将生米吃下肚。

    “怎么会是新米？”

    他是地道的乡下人，农忙时会回村帮忙，下地干活。常年务农，对田间地头的事再清楚不过，新米和陈米，一尝便知。

    林庶灵觉得不可思议，连忙双手揉搓，将手中的稻谷搓成米粒。米粒触感坚硬，且颗颗饱满，呈半透明色，腹白处为乳白色。

    绝对是新米没错。陈米质地发软，颜色偏深，为带有一股子霉味，不可能有这等色泽。

    六号仓库中装得竟然是夏粮！

    现在是五月末，夏初时节，当季夏粮成熟收获的时刻，本该在各家米缸窝棚中存放的新粮却出现在了格沁人的仓库中。格沁朝在五月初一正式完蛋，早两个月前其势力逐步退出江南，基本丧失对大江以南的控制。仓惶撤走，来不及带走的粮食应该是去年的秋粮不应该是当季新粮。

    六号仓库出会出现夏粮，只有一个可能。

    “明州城里有人私通关外的格沁人？”林庶灵理清思绪，城内还有格沁人的爪牙，暗地里为格沁人做事，帮忙收购市面上的新粮。

    这是一杀招，杀人无形，赤裸裸的阳谋，一举重创关内元气。

    退往关外的格沁残部早在四年战争期间将关内二十五道压榨干净，北方各道早已无粮，江南闽南岭南等地的夏粮可以说是北方各道的救命粮，格沁人横插一手，暗中收中当季新粮，釜底抽薪要了天下人的性命。

    身处鱼米之乡的明州粮价飞涨，达到粒米一文，北方各道的形势，恐怕更加严峻！

    “天杀的格沁猪皮，我林庶灵不杀尔等誓不为人！”

    这群狗贼，残害周地二百余年，苟延残喘之际不忘拉天下苍生陪葬，该杀！

    不千刀万剐，难泄心头之恨。

    林庶灵杀机四溢，手中的大米被捏成粉末，从指间流走。

    装死的陈二蛋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悄悄睁开眼看见林庶灵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气。

    他一个激灵挺身，倒头跪在地上，朝林庶灵哭诉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呐！”

    “小民不是格沁人呐！是正宗的周人，家住河东道平阳府安邑县，血统纯正，祖上十八代没娶过外村媳妇，土生土长的周地人士啊！当兵实属因为朝廷征兵紧，无奈参军，谁知打完了仗朝廷也不放我们回家啊！”

    他连忙求饶，生怕林庶灵一动怒，将怨气撒到他头上。这人有通天的本领，光是一缕杀气就能让他背生凉意，杀他还和杀鸡子一样轻松。

    “呵！”林庶灵被陈二蛋一番模样给逗乐了。

    “我不杀你，要杀你们，你还能跪着和我说话？”

    他恨的是害他家破人亡的格沁皇室，残害天下苍生的八部贵族，至于普通的格沁平民，关系不大，不会妄动杀心。

    错在庙堂，与民间无干。他读圣贤书，自知轻重。

    “杀啊！”

    外面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门口处黑压压一队人挺枪冲进仓库。

    “里面的人不许动，谁敢动老子打死谁！”

    是黑衣军收拾完格沁残敌杀进库内，林庶灵呼唤道：“里面的人都被我制服，你们放心进来吧！”

    说着，他往仓库口走去。

    砰的一枪，子弹擦着他肩膀飞过，划破一层皮肉。

    有一新兵万分紧张，见有人影走出没分辨来人，手一抖开了一枪。

    “你眼瞎啊！这是林指挥，谁给你的狗胆开枪！”等看清来人，那士兵立刻被身边人一顿胖揍。

    “别打了，无心之过，一时紧张实属正常。你枪法有长进，比之前好多了，值得表扬。”林庶灵很想上去抽那士兵一巴掌，可一想，自己身为上位者不能以大欺小，撕下一块布料默默给肩膀伤口包扎。

    “里面有四个俘虏，你们进去把他们抓起来。”他大人有大量，不和下属计较。

    “得令！”

    “领命（遵命）！”

    到底是一群新兵，回答得五花八门。

    林庶灵差他们赶紧做事，自己则朝门外走。

    打了一晚上仗，敌人的子弹一粒没见着，反倒被自己人打了两枪，一枪没打中，一枪擦了个边，真是晦气！

    他感到很无奈，临到结尾又添一处伤口。

    林庶灵走到仓库外，正撞见夏戈挺和胡进押解格沁降兵路过。

    “抓了这么多人。”他见黑衣军押着大批格沁降卒，得有二三十人，赶上参战人数的一半。

    胡进得意道：“也不看看谁打的仗，有几个龟孙子跑得快，直接跳进海里，不然人还要多。”

    这一仗打得痛快，他带人一路追杀格沁逃兵，杀到那艘货轮边。轮船上的格沁军见到来人不由分说，直接开枪射击。

    逃命的格沁兵见无路可走，水性好的跳海逃跑，剩下的旱鸭子乖乖放下枪向黑衣军投降。

    “你的伤不要紧？”夏戈挺关心道。

    林庶灵毫不在意，“不碍事，那狗贼爪子长，幸好我躲闪及时，不然得吃大亏。现在嘛，就是点皮外伤，你们看，这会血都不流了。”

    他胸前五道伤口恢复的极快，这会儿已经开始结痂。

    “有你的，庶灵！”胡进上前，正欲捶林庶灵前胸，见到他肩上有伤，惊道：“你中弹了，严不严重？”

    比起打斗的外伤，胡进更关心子弹的枪伤。

    殊不知林庶灵胸前的五道伤口有多严重，海连英的阴白骨，爪法招式狠辣，带有剧毒，普通人划开一小口子足以毙命。唯有林庶灵百毒不侵的半妖体质硬抗了下来并迅速恢复。

    “这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被自己人失手打了一枪，很不光彩，林庶灵也是要面子的人，可想被好友们当笑话，沦为以后的谈资。

    “这些俘虏怎么处理，里面我还抓了四个。”

    “先关起来再说，要是北方大营的兵......到时候和新民他们商议，再做决定。”

    他们三人正讨论降兵事宜，却不知道危险已悄悄上门。

    距离六号仓库百步远的哨塔，法兰克警备队的莱昂上士和尼奥上士溜上哨楼。

    二人背着是最新型的连发步枪，贝蒂埃步枪，此枪威力胜过勒贝尔步枪，而且简化了装弹，射速更快。

    梅里克理事担心周人异类中枪不死，特命两人带上贝蒂埃步枪，并特意嘱咐一枪命中要再补上两枪，确保周人异类当场身死。

    “莱昂，你还记得那个周人异类的长相吗？”

    “那边，那个没带面罩的男子就是异类，只有他一个把面罩摘下，剩下的周人叛军都带着面罩。”莱昂上士很快在人群中锁定目标，并指引同伴。

    尼奥将子弹推上膛，用枪上装备的三倍瞄准镜瞄准目标头部，“我打头，你瞄准心脏部位，确保击杀。”

    “没问题！”

    林庶灵，夏戈挺，胡进三人边走边聊，他们打下六号仓库，千斤重担落地，无比轻松。

    从北方战场的枪林弹雨中走出的夏戈挺察觉到一丝异样，立刻停住脚步，敏锐的战场直觉告诉他有人在远处拿枪对准了他们。

    “怎么了？”

    “有人在瞄准我们。”夏戈挺扫视四周，黑夜中他找不到对方的藏身之所。

    胡进立刻抬枪警戒，“是格沁余孽，还是洋人？要不我们找地方躲一躲？”

    黑夜中找不到对方，只能挨打，让胡进感到有些烦躁。

    “不可，都躲了，仓库的七万石粮谁搬。”林庶灵六识全开，搜索四周。他完全相信夏戈挺的判断，每一个从战场上活着走下来的人，有着异常灵敏的直觉，夏戈挺对枪械的敏感直逼他对精怪的警觉。

    目光透过黑夜扫向远处，有一座哨塔好像有人影晃动，他不确定。

    “在那边，我去看看。”林庶灵打算亲自去一探究竟。

    夏戈挺一把拉住了他，“咱们和洋人隔了一层窗户纸，你去了若是动起手就坏了运粮的大事。”

    胡进焦虑道：“可咱们也不能站着当靶子啊。”

    “我有办法。”

    夏戈挺抬枪朝天开火，一边命令道：“全体都有，放下手中一切事务，朝天鸣枪，没有喊停谁都不许停！”

    有士兵不解，“夏队长，咱们朝哪开枪，这哪有敌人？”

    “服从命令！”林庶灵喝道，从士兵背后接过一把枪朝天开火，他明白好友的意思，底下的士兵不懂，也不许懂，洋人的藏身地告诉他们也打不着，还不如朝天开枪来得实在。

    砰砰砰——砰砰砰——

    黑衣军不断朝天开火，场面蔚为壮观。

    “不好，他们发现我们了！”莱昂尖叫。

    黑衣军朝天开火的奇异举动到了法兰克人眼中就成了瞄准射击。

    “怎么办，我们有暴露的风险。”

    “走，别管那该死的周人异类，今年年底我们就申请回国，再也不来这个危险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