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探望

    她没有办法去说服自己，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她甚至逐渐变得软弱，想要将自己的苦楚都说出来。

    好在她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有在眉妩面前多嘴。

    只是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没有办法继续像过去一样面对他们。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裴显所说的话，满脑子都在猜想裴显真正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眉妩看出了鹿悠悠藏着心事，见她不愿意吐露半分，她也不好强求。

    就连她自己都一样，她不也是有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鹿悠悠吗？

    就算是姐妹，也应该有自己的隐私。

    眉妩没有再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去，而是顺势转移了话题，她问道：“累不累？你看起来好像没怎么休息好，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会儿？”

    鹿悠悠想说不用，因为她一闭上眼睛就无法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

    但是在眉妩面前，她又害怕自己会说漏嘴，怕会让眉妩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知道眉妩为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够烦恼了，她不想再因为自己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而让她变得更加烦忧了。

    所以即便睡不着，在眉妩提出来后，她也还是点了点头。

    眉妩调整了下床铺的角度，鹿悠悠也跟着床头下沉缓缓躺了下去。

    躺在床上，鹿悠悠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眉妩察觉到她的注视，她抬头，温柔地朝着鹿悠悠弯了弯嘴角：“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是的。

    她很想将心底藏着的事都告诉眉妩。

    她很想告诉这个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剩下的亲人。

    鹿悠悠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世上最可靠的人并非是爱人，而是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人。

    哪怕这些年来，她们姐妹俩并未生活在一起。

    哪怕这些年，她们姐妹聚少离多。

    可血脉能代替的，永远是时间抹煞不了的。

    她生病后，除了裴显以外，最为了自己劳心费神的人就只有自己这个姐姐了。

    鹿悠悠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懂。

    她不想辜负了自己姐姐的一番好意，也不想增添她的烦恼，才硬生生将自己的惶恐跟无措压制了下来。

    可现在……

    现在姐姐温柔的笑容，莫名让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自己已经去世了许久的母亲。

    她从小体弱多病，总是在生病，也总是发烧。

    母亲也是这样温柔的守在她床边，抚摸着她的额头，亲声呵护着她。

    鹿悠悠眼眶一热，竟差点落下泪来。

    她忍了一整夜，在眉妩面前却是险些破功。

    鹿悠悠揪紧了被褥，眼眶泛着红，脸上的笑容却是有些勉强，她笑说：“姐，我没事，但是…你可不可以在这里陪着我？”

    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那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就更加不愿意一个人待着了。

    眉妩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她温声安抚着鹿悠悠说：“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保证在你醒来后，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鹿悠悠精神恍惚的点了下头，抓着眉妩手的力道也松了些。

    她很累，又不想闭上眼睛休息。

    因为大脑一放空，她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很害怕，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会将她吞没，会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虚无。

    只有眉妩……

    眉妩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她的人。

    她们之间的血脉关系，永远都无法割舍。

    她不需要担心眉妩会抛弃她离开，也不用担心她们之间的关系会变质。

    因为连接着她们彼此的那种维系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彻底撇清的。

    鹿悠悠慢慢变得平静了下来，纷乱的大脑也慢慢变得安静。

    她闭上眼睛，还是会想到那些令她感到恐惧的真相。

    可也不知道是因为知道身旁有人陪伴着她，知道有人可以依赖着，所以可以安心的缘故，还是因为一晚上没睡太累了，现在，鹿悠悠闭上眼睛后，竟也不知不觉就慢慢陷入了沉睡中。

    只是在睡梦中，她似乎还是很不安，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纠缠着她一样。

    眉妩伸手，轻轻抚平了她紧皱着的眉心。

    就像是她承诺的那样，守在一旁一直不曾离开。

    裴显回来的时候，眉妩还在病床旁坐着，一动未动。

    裴显下意识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人，见她是睡着了，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进屋，沉声问道：“你没去做检查？”

    眉妩被裴显惊醒，她侧头看了他一眼，终于想起来自己今天过来是要去做检查的。

    她怔愣了片刻，随后道：“抱歉，我忘了这件事。”

    若换作以前，裴显免不了冷嘲热讽一番。

    今天，裴显却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冷淡撇了她一眼，提醒说：“现在去也不迟。”

    眉妩嗯了声，又看了眼病榻上脸上毫无血色的人，她起了身，离开之前，她说：“你好好陪着她吧，我先去做检查，如果她醒了，你就跟她说我有点急事先离开了，晚点会过来的。”

    眉妩也不想失约，但是跟陪伴着她比起来，还是做检查更重要。

    裴显嗯了声，似乎没有要多话的意思。

    眉妩也一样，她说完后便准备离开了。

    出了病房，她就直接去找负责鹿悠悠的主治大夫了。

    她的身体检查都是对方一手负责的，而且手术的主刀大夫也换成了他，知道流程清楚手续的人也就非他莫属了。

    眉妩去做检查时，裴显便代替她留在了病房守着鹿悠悠。

    只是，他走神了很久。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是将自己期待已久筹划已久的事情给做好了，可做完以后，却没有半分轻松愉悦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担忧鹿悠悠的身体，担忧即将到来的手术所以才会这样。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好像并不全是因为这件事。

    他心底总觉得像是空了一块，怎么都填不满。

    还有种很怪异的感觉，难以形容贴切。

    他只是……

    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才好。

    这种感觉过于窝囊，也很陌生。

    他似乎从未有过这种不适的感觉。

    裴显按了按跳动的额角，眉头紧紧拧着，整个人都陷入进了低气压中。

    ……

    眉妩在医生办公室找到了鹿悠悠的主治医生，不用她说明来意，对方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医生亲自带着她去做了检查，因为早就准备好了的缘故，加上之前已经做过了详细的身体检查，现在只需要做一些基础检查确认一下情绪就行了，所以检查做的很快，检查报告也很快就拿到了手。

    医生仔细查看，点点头说：“嗯，各项指数都正常，没什么问题。”

    眉妩顿了顿，问道：“只是器官捐赠，应当只用保证器官不受损伤就行了吧？”

    她也并非没有常识，这方面的事，她是了解过的。

    医生看了她眼，没有否认，他说：“常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因为您妹妹的手术难度比较大，加上裴先生的再三要求，所以我们才要给您做详细的身体检查，再三确认一下您是否健康。”

    再者也主要是因为鹿悠悠这是胎里带下来的病，具有遗传性，而她们又是姐妹，所以他们需要确认一下眉妩是否有这方面的隐患。

    不过除了这些外，也并未有其他必须要做身体检查的必要了。

    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更严谨一些，更多也是因为裴显的要求。

    眉妩若有所思。

    医生却并未多想，他看着检查报告询问道：“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还是尽量早些办手续住进医院来吧，这样我们也好集中管理。”

    “再等一等吧”也不是她故意要拖延时间，更不是她后悔了不想做这个手术了。

    她只是还想再去努力最后一次，倘若实在不行，不用他们来提醒，她也会主动住进医院来的。

    闻言，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是有什么难处吗？”

    该不会是她后悔了不想动这个手术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倒是也能缓口气。

    因为，这次手术压力都在他们医院身上，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太大的把握可以保证手术不出问题。

    只是迫于无奈，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但眼下要是作为捐赠者的人反悔不愿意了，手术就算无法进行，裴显也怪罪不到他们身上来了。

    思及此，医生看着眉妩的目光暗暗多了点隐晦的期待。

    他不是一个要眼睁睁看着病人去死还无动于衷的冷血医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力不够，不想白白害了她们姐妹俩的性命才如此犹豫的。

    更何况做他们这行太久了，生离死别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有句话叫量力而为，尤其是在生死面前，他们更不能强求。

    就算想要跟死神抢人，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何况这次不仅是病人，还搭上了另一条人命。

    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不想太含糊了，也不想太勉强自己，可是他又没有能力反抗，所以只能期待眉妩是后悔了，不愿意再动这次手术，他才有理由拒绝裴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