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适可而止
第二天，风隽带着秦芜去人事部报到，又循例把她领到柏子成办公室“认识”一下自己的新师父。 时隔两年多，秦芜再一次来到了柏子成在律所的办公室。刚刚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低着头皱着眉看文件，听见有人进来，虽然头抬了起来，眼睛还胶着在文件信息里，过了两秒才真正抬起眼帘注视着来人。抬眼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是空白迷惘的。她知道，那是因为他眼睛看到的东西还没有传达到他的大脑，大脑中飞速运行的还是关于档案资料中案情的细节情景。以前她不能理解他工作的时候怎么能专心到一连几个小时不会注意到她，后来自己也办案子了才发现，当你承办了别人的案件时，这个事情便不再只是别人的事情，责任感逼着你必须认真对待委托人的案件和罪行，因为一有不慎，他就有可能多坐几年牢，甚至丢了性命。 刑事诉讼，从来都不是儿戏，他的工作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也从来都不是儿戏。 他反应过来是她过来报道时，眼睛里快速划过一抹光亮，抓不住，也不看真切。但秦芜隐约知道，他大致是不排斥她的。 “那边离职手续办完了？我还以为你下周过来。”他的语气淡淡的，嘴边却多了一抹色彩。 “都办完了，”风隽抢先一步道：“我妹交给你带，你可得悠着点。” 柏子成看了看风隽揪起的眉，知道这是在提醒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真不用他提醒，他已经在心里提醒自己无数遍了…… “……”柏子成这个大律师竟然被一个女孩噎的无话可说，传出去会不会被人笑死？但是他能怎么说呢，说他是律所主任就是应该拥有独立的办公室？说他现在是她的师父和顶头上司，他说什么就应该是什么？这些话换成之前的刘妍他可以随口而出，可是面对面前截然不同的秦芜，他发现任何板着脸一字一句严厉的话他都无法说出口，端架子拿身份头衔压人实在做不到，只能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所以你想跟我换换？” 有何不可？反正只是一个座位而已。秦芜很想这样回怼他，不过她必须学会适可而止，咄咄逼人只会适得其反。 “不是跟你换，我只是不想坐刘妍的座位，有什么让你为难的吗？” 柏子成微微叹息，为她这让他无所适从的改变头疼不已。 “行，我去让小孟跟你换换，可以吗？”最后她听见他妥协道。 秦芜闻言干净利落的点头：“当然可以。”随即立即转身出了门。 他用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心和太阳穴，完全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 中午吃饭的时间，柏子成因为太过于投入工作，明显早已废寝忘食，因为之前在律所工作到午饭时间刘妍总会敲门提醒他，在盛京时岳秋也会提醒，让他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午饭依赖别人提醒才知道吃的坏习惯。可是这次却没人提醒他。 柏子成一直埋头工作到一点肚子才咕噜咕噜叫嚣着罢工，打断了他思考的节奏，抬头一看电脑屏幕竟然才发现已经到下午了，秦芜竟然没有提醒他吃饭？ 柏子成按下了分机，通知秦芜进来一趟。秦芜还以为他要交代什么重要的公事，一脸认真谨慎的看着他。 “把我的午饭拿给我。”他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秦芜却一脸莫名其妙。 “你的午饭给我保管了吗？” 柏子成蓦然抬头看着一脸正经的她，如果不是见她眉头轻皱不像在开玩笑，他简直以为她在逗他，或故意为难他。 “你是我的助理，提醒我的衣食住行是你的分内之事，明白吗？” 秦芜真觉得见鬼了，眉头皱的更紧，“真诚”的请教道：“袁大律师，我只是助理，不是保姆，谁说你的衣食住行归我提醒了？你的前助理？”她摊手道：“不好意思，我之前的师父从来没有教过我如何提醒主任律师的衣食住行。” 柏子成不得不说，他真是哑口无言了。没错，她说的很对，保姆和助理的分界线她抓的非常明确，助理确实不需要管他工作之外的事情，只是之前的助理这么做，他也便养成了那样的需求。不得不说她的“当头棒喝”确实打醒了他，眼前这个人才不是周到的刘妍或者温顺的岳秋，她是秦芜，他的前女友。 最后他只能挫败的叹息：“算了，你说的对。”随后起身拿起西装外套就要出门。 “你要去哪？”她反射性的问道。 “不是不管衣食住行，你问我做什么？”他也反射性的怄气道。 秦芜无话可说，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她的沉默反而让柏子成的心里多了一丝不安，穿上西装之后的他淡淡的、不情不愿的继续道：“当然出去吃饭，不然等会儿饿着开庭吗？” 他经过秦芜身边时，不知是不是故意绕了一个小圈，就像自己为自己画上的一条三八线，无论如何不可跨越。秦芜见他这样的举动，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她已经为他点了外卖放在她的办公桌上，本来害怕打扰他的思绪才没有及时送进来，可见他从她身边经过都要绕一绕，想必精气神十分充足，自己下楼觅食也无不可。而他与她泾渭分明的样子，当然也应该与她的食物划清界限的，那就由着他去好了！ 下午开庭，柏子成和秦芜一起来到地下停车场，他习惯性坐上驾驶座，剩下秦芜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怎么？”他不解。 “不需要我开车吗？”她更不解，之前在上一个律所，她的师父每次出门都让她开车，除非异地出差才会两人轮流来。她理所应当以为柏子成也会这样。而其实柏子成确实是习惯助理开车自己坐着的，可是因为之前和秦芜在一起都是由他开车，这个“惯例”对他来说已经形成了习惯，一时没有想到现在秦芜就是他的助理，他的徒弟。 “算了，”他想想还是挥挥手道：“我来吧。” 秦芜却认为他以为她不会开车或驾驶技术不熟练，赶紧解释道：“我可以的，我都上过高速，没有问题！” 柏子成确实惊讶了一下，之前秦芜的驾驶技术真的非常糟糕，别说高速，平地开车几天驾照分差点扣光，还是他牺牲自己的分救了她。这两年内除了司考，厨艺还有开车，她到底还偷偷学会了什么？ 不，他自嘲的笑道，不是“偷偷”，现在已经不是背着他就叫“偷偷”。 秦芜见着他嘴角那抹奇怪的笑，还以为他在嘲笑她，一个心里不舒服，还没等他回答什么，直接拉开后座的车门大大咧咧坐了进去，拿出手机开始查案例，一副不想搭理全世界的模样。 许久之后，车子还没有开，她终于装不下去抬头看他，只见他四平八稳的坐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个案子是个比较简单的案子，当时他在盛京还没有回来时就已经接下来一直在研究案情，可秦芜却是今天刚刚拿到案件材料，下午就要开庭，时间非常赶。不过从庭审情况可以看出她不但没有惊慌失措或者毫无条理，反而镇定自若到比他还要淡定。也是，他是时隔两年重新回归法庭，而她只是换了个律所换了个师父，法庭的氛围她现在比他还要熟悉。 庭审过程中他需要不停地翻看材料和证据目录，而头脑正在有序运转，全部精力都放在法庭攻防上的柏子成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一页一页查找上百页证据资料中的某一页，这也正是他开庭前比较担心的一点。虽然即便打断发言低头花时间翻看证据材料也不会影响他胜诉，可是这是他回归后的第一次开庭，他必须要用最完美的表现告诉所有对手他回来了，严于律己的他无法容忍法庭上一丝瑕疵。 而之前与他配合默契的确是现在让他不愿想起不愿提起的刘妍，秦芜刚刚调来当他的助手，即使两个人熟透了，可毕竟工作上的默契有待培养，他也没有向她提出半天时间熟记证据的要求。 可是没想到庭审竟然进行的这么顺利，原因是秦芜不仅十分熟练的记清楚哪个证据在哪一页，还能以最快的速度翻到交给他。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竟然莫名其妙非常了解他的辩护习惯，什么时候发表辩护词，什么时候打证据，什么时候打心理，什么时候论人情，她摸得一清二楚，才能在最适合的时间里最快拿出需要的材料，甚至比他需要的时间更早一步递到他面前…… 最后这个交通肇事罪的案子轻而易举的胜诉，柏子成婉拒了当事人请吃饭的要求，带着秦芜低调的乘车离开法院。 一路上，刚开始确是一路无言，因为柏子成每次打完官司从法院出来以后脑袋完全处于兴奋状态，整个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法庭上的一幕一幕，心思根本不在周围的人和事上。这一点秦芜确实不知，但她知道每当他的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某个地方，或者手边机械性重复某个动作时，他的脑袋里一定在想些什么事情，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所以这一路，两个人皆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