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这间被他嫌弃狭小寒酸的书店其实五脏俱全，边角处二叶亭鸣布置了个简易饮品区，供应50日元畅饮的大麦茶、速溶抹茶粉和速溶咖啡，以及小冰箱里100日元一瓶的肥宅快乐水。

    二叶亭鸣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可乐递过去，承惠两百日元。

    诶五条悟拖长了尾音，而夏油杰已经啪啪拧开了两瓶可乐的瓶盖，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小半瓶。

    快入冬的天气里闷了小半瓶带汽的碳酸饮料的滋味相当上头，夏油杰喝完就皱着眉捂住嘴打了个嗝，感觉自己在出租车里闷得发晕的脑袋清醒了一点。

    抱歉。夏油杰说道，放下手若无其事地向二叶亭鸣颔首，失礼了。

    没关系。二叶亭鸣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往里面倒糖和奶油球。水蒸气带着糖和奶的甜腻味道扩散，咖啡的香气混在里面闻不出半分酸苦。

    水蒸气向上漂浮，又在上升到某个位置时往周围散开，香气和雾气在空气里细细密密织起无形的网，将这小小的一片区域笼罩。

    周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夏油杰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下意识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五条悟，却发现对方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翘着椅子一晃一晃，什么都没察觉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悟？夏油杰皱眉。而五条悟对他的声音一无所觉，就近从书架上摸了一本书翻起来。

    我稍微屏蔽了他一下，不用太在意。二叶亭鸣温声道，根据自己补充到的情报组织着语言，接下来的谈话他最好不要参与进来，毕竟你正在苦恼的事情我想他没办法理解你的。

    夏油杰嘴角的笑容一僵，你在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懂。

    二叶亭鸣接着道：因为他生来就是咒术师，人生对他来说是一条单行道，所以你在想的事情是他是不会去想的就像人类不会去特意关注脚边的蚂蚁怎么生活怎么想。

    人类的负面情绪诞生出咒灵，咒术师用血肉之躯与咒灵搏杀，永远会有人受伤永远会有人死亡，永远都没有可以停止战斗的一天。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样面对着这样的事实，又同样经历了一场失败的任务，被迫面对了血淋淋的牺牲、高层的算计，以及毫无触动的普通人。

    五条悟很顺利地接纳了这个，在这方面他完完全全就是咒术师应有的三观思想他出生在咒术师的世界里，从小到大见过无数妖魔鬼怪，再加上他过分优秀的天赋，普通人类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于是在跌了跟头之后五条悟很快把矛头对准了高层的烂橘子们，他并不在意那些被煽动操纵的愚蠢工具，从小就看烂了的阴谋诡计让他不用想就知道一切都是高层为了巩固权势的手段。

    这一切对五条悟而言是顺理成章，闭着眼睛都能看明白想清楚不需要有半点动摇的事情。

    但对夏油杰不是。

    对夏油杰靠在椅背上，嘴角的笑容垮下去，又拉扯起个苦涩的弧度，所以跟他说了也没用，他永远理解不了我。

    一直到我被咒术高专找上门前，我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那些无数次让我差点死掉的，被我吞掉的东西又是什么。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的父母觉得我撒谎打架还时不时发疯，是他们完美人生中的污点，恨不得自己没有生过这个孩子才好。

    也不妨碍他没有朋友形同异类，只有被他吞噬的咒灵如影随形，而不管转学多少次都会被以异样的眼神注视，若非他的拳头足够硬，可能校园霸凌致死的社会版新闻里也会有他一份。

    你讨厌他们。二叶亭鸣说道。

    嗯也可以这么说。夏油杰想了想，但是我要保护他们这种想法也是真实的。

    【保护弱者】是我的蜘蛛丝，让我在地狱里也不会堕落成恶鬼。

    夏油杰作为普通人中的异类度过了迄今为止绝大部分的人生，他接受普通人的价值观教育，为了存活他吞吃下咒灵，他必须找到一些能给他价值和意义的东西，来粘合起他心里坏掉的部分和好的部分。

    他不能只是个污点异类，不能顺从那些加诸于他的偏见歧视，那会让他与自己吞掉的怪物无异，他所摸索掌握的些许力量和本性中的某种东西，让他编织出了那根悬垂而下的蛛丝。

    强者要保护弱者。

    咒术师要保护普通人。

    孤胆英雄的自欺欺人让他在人类恶意的地狱中幸存。

    然后蜘蛛丝就断掉了。夏油杰微笑，虽然我早感觉到会有这一天，但我以为咒术界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结果一切还是一样的，孤胆英雄是不存在的，所有的牺牲和付出都不会被看到，世界还是地狱一样的模样。

    如果世界上只有咒术师就好了。

    他这样幻想。而这次的蜘蛛丝还没有编织成型，就被五条悟用一本书无情地剪断。

    第18章 第十八章

    夏油杰捏了捏鼻梁，无意识攥紧了可乐瓶子。

    你给了悟几本很好的书。夏油杰看着可乐里小气泡上升又爆开，眼神放空了几秒，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想要把心口那些压得他喘不上气的东西一块吐出来似的。

    然后夏油杰才说道：《动物庄园》也很好看，悟说是你特别给我选的？他向二叶亭鸣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在二叶亭鸣点头后叹了口气，虽然看得快让我心理阴影了，不过确实受益匪浅。

    凡是动物一律平等，但是有些动物比别的动物更加平等。

    夏油杰被硬生生从跑偏的边缘拉扯了回来，响鼓重槌敲碎了他的幻想和自欺欺人，于是他给咒术界加上的十层滤镜也随之碎了个干净。

    他自以为找到了的同类与归宿，最终也不过是从猴子山跳到了动物庄园，等级森严腐朽排外的咒术界，他依旧是不被平等的那个异类。

    甚至因为他的天赋还有跟五条悟太好的关系，比人类社会更深沉更污秽的恶意在对他虎视眈眈。

    没有人能理解他，没有人可以与他同行，他那从根源消除咒灵以保护咒术师的想法，突然也变得像傻瓜一样幼稚荒诞起来。

    其实我挺好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悟太紧张了而已。夏油杰说道，坦然迎上了二叶亭鸣的视线，我只是只是突然有点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了。

    他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迷茫，眯了眯眼睛尽量轻松地耸耸肩，用一种自嘲的语气笑道：反正没有人需要我的保护。

    有哦。

    突然出声的五条悟吓了夏油杰一跳，眯起来的眼睛一秒瞪大质问地看向二叶亭鸣你不是说屏蔽他了吗？

    二叶亭鸣一摊手，他把我的屏蔽解构了我也没想到六眼会这么好使。

    而且啊，五条悟笑嘻嘻地补充道，我只是没办法发言，又不是听不到嘛。

    夏油杰叫他，五条悟听不见他装的。

    五条悟能做出这种操作真的一点都不奇怪，只会让人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居然认为五条悟会老老实实被屏蔽在话题之外。

    夏油杰脑内快速倒带了一遍自己跟二叶亭鸣的对话，感到一阵窒息。

    毁灭吧。

    他面无表情地想。

    这个垃圾的世界和五条悟一起毁灭吧。

    而五条悟丝毫没有自己在偷听的自觉，还在一下一下戳着夏油杰脆弱的神经，杰保护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感谢你的保护哦，你看每次任务的酬金那么高，要是不感谢你的话怎么会掏这么多钱呢。

    还有七海和灰原，他们也很喜欢你，你有时候不是还指导过他们嘛，你要这么想，要不是你帮助他们提升实力，他们可能已经在任务里死掉了。

    大猫猫在危险边缘左右横跳，蓝眼睛眨巴一副正经样子，高层那群烂橘子巴不得不是自己家族的好苗子都死光光，免得将来威胁他们的地位。

    五条悟说着撇撇嘴，嘲讽道：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天。

    他一直没有在夏油杰面前掩饰过自己对高层的不爽，但夏油杰得说，这是他第一次正视五条悟对高层的反叛与敌视之前他都将其视为青少年正常的叛逆现象。

    毕竟外面在打异能大战，战争导致的经济衰退物资匮乏治安混乱，夏油杰上学的时候年轻人普遍对政府高层各种抱怨不满。

    夏油杰：但你未来也会是高层的一员吧。

    五条悟是继承了六眼的五条家嫡系，再加上他碾压同龄人的实力，即使性格上有那么点小瑕疵，也肯定是铁板钉钉的高层预备役。

    就像首相的后代也会成为首相那样。

    五条悟成功被夏油杰的话给恶心到了，这种恐怖故事就不要说了好吗，一点也不好笑。他一副猫猫看到黄瓜跳起来的样子，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要是以后我会变成烂橘子那样，我不如现在去死。

    五条悟停顿了一下，突然一敲拳头，对哦！

    夏油杰一听五条悟这个语气，立刻就意识到五条悟要搞事，紧接着他就看见五条悟那双蓝得过分的眼睛看过来，故意微微低头从下往上的角度看着他，透过长长的、雪白的睫毛，水汪汪的眼神戳得人心口发颤。

    杰你来保护我好了。五条悟说出了让夏油杰怀疑自己耳朵的发言，高层那群老头子超可怕的，将来肯定还会对我各种威逼利诱，妄图腐蚀我的意志！摧毁我的理想！蹂/躏我的肉/体！让我屈服在他们的淫威之下！

    五条悟睁着眼说瞎话，斩钉截铁跟真的一样。

    杰你必须要保护我！大猫猫抖抖毛，大写的弱小可怜又无助，不然我会被他们欺负死的！

    夏油杰捂住额头，觉得眼睛有点疼，悟这个不太适合你。

    比起眼前这个濒临ooc边缘的五条悟，他还是觉得天上天下唯吾独尊比较能接受一点。

    何况谁能欺负得了你，敢对你下手的坟头草都三丈高了。夏油杰锤了锤五条悟的肩膀让他正常点，你可是最强。

    关于这件事，二叶亭鸣选择站在五条悟这边，插话道：但是最强也只有他一个人啊。单打独斗就是很容易吃亏，特别是当他现在有软肋的时候。

    说到软肋的时候他着重看了看夏油杰，他口中五条悟的软肋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对对对。五条悟点头，趴在夏油杰肩上唉声叹气，要是杰心神不宁发挥不好，那群又老又皱的烂橘子肯定就会趁机让你受重伤甚至死掉来打击我。而要是你叛逃去当诅咒师我更加惨，他们绝对！绝对！会用这个大做文章！说不定还会干出命令我去追杀你的缺德事，不管我任务成不成功都会被他们当把柄捏着，忍气吞声给他们当一辈子打工仔使唤！

    猫猫悲泣，堪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五条悟已经隐约摸到他跟夏油杰矛盾的关节所在，也意识到夏油杰虽然聪明敏锐，但由于生长环境不同对于高层能恶毒恶心到什么程度并没有清晰认知，对咒术界怀抱着某种乌托邦式的幻想。

    这可不行！

    五条悟心里立刻拉响了十级警报，叽叽呱呱给夏油杰掰扯了高层利用他们关系裂痕把他坑死的一百零一种阴谋诡计，又展望了自己倘若孤军奋战势必被算计吃亏还无处诉苦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