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回家

    北方，格沁朝旧都，燕京。

    燕京火车站，做为南北铁路的枢纽，北上关外南下江南的必经之地，异常繁忙，每日接待的列车班次冠绝全国。

    如今，随着局势恶化，南北大铁路被格沁残部切断，燕京车站的压力算是减缓不下。进站的货列是少了，可来来去去的游人始终维持在饱和人数，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倾巢而出的蚁穴。

    站台。

    童氏一家三口下列车，顺着人流往出站口走去。

    行到半程，对面铁道的列车正停站，等候行人上车。童长宁停住脚步，望着路过的行人匆忙进入车厢。

    “爹，怎么停下了？”童晓馨把行李放地上趁势休息一会儿。

    此时，正前方迎面走来一对护发军士兵。人流随着这队士兵自动分流两边，洪袁亮夺取天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临时大总统中临时二字是个幌子，有百万护发军在手，谁敢跳出反对，与洪袁亮争大总统之职。

    因此老百姓平日里见了护发军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触到霉头，给家里带来祸事。

    “卑职，护发军右镇王有年，奉段将军之令在此恭候童使君多时。”领头军官挂着校官衔，见到童长宁端正行一军礼，不敢怠慢。

    这是洪元帅点名要的人，段将军派他们来前三番五次叮嘱，一定要把人安安稳稳带回长安城，一路上招待好喽！

    “王将军辛苦，童某一前朝小吏，竟劳将军在此久候，罪过罪过。”童长宁作辑向对方赔不是。

    对方客气归客气，礼数上童长宁不能怠慢。

    王有年摆手道：“欸……童使君客气了，卑职区区一营长中校，当不得将军二字，使君莫要折煞在下。要是让将军听到卑职在外造谣滋事，少不得一顿板子。”

    护发军军纪严明，童长宁远在江南亦有所耳闻，今日得见真容，果然名不虚传。能带出这样一支王师的洪袁亮必定是雄才大略之辈，童长宁一路来心中有疑虑烟消云散，心里对长安之行的期望，犹如烈火般熊熊燃烧。

    “报告，长官。前往长安的列车车厢已准备完毕，请长官上车！”列车里下来一士兵，跑到跟前汇报道。

    王有年回一军礼，示意士兵下去，转过头对童长宁请道：“使君，车厢已准备妥当，请使君移驾！”

    “王长官客气，咱们一路同行，长宁正有不少关于长安城的事想要讨教，同去同去。”童长宁拿起地上的行李，领着妻女上列车。

    童晓馨一听是前往长安，不是去燕京城内，顿时脸色大变，“父亲，不是说好的到燕京履职，怎么又要去长安，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童长宁会心一笑：“元帅临时下令，命为父直接上长安城听用，为父岂敢怠慢啊！”

    童晓馨一双美眸来回打转，联想到父亲此前停在原地等人，一下子想通事情的缘由，不悦道：“父亲竟然早已知晓，为何不告诉女儿变动，让女儿一直蒙在鼓里。”

    “现在告诉你也不晚，要是事先知会你，是不是要提早告诉那林家小子改道去长安。”童长宁冷哼道。

    他是明州税课使，很多事不必亲自过问，自会有人层层上报来。自家的宝贵闺女与台县的乡下小子来往密切，互生情愫，身为父亲的童长宁怎会不知，之前他坐视不管以为两年之别会让两个年轻人感情变淡。

    没想到女儿对那林家如此痴情，童长宁只好出此下次斩断这段姻缘。

    堂堂童家女怎能下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乡下小子！

    听到林家小子，童晓馨心头一颤。她知道自己被骗了，父亲早有察觉，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想借此机会彻底断绝她与林庶灵之前的联系。

    这可如何是好？

    林庶灵过段日子来燕京找不到她人，势必会埋怨起她来，故意毁约，言而无信。

    不行！必须尽快通知庶灵，告知事情缘由。

    童晓馨没有将喜怒表露在脸上，而是在心底默默谋算，怎么把消息传回千里之外的江南。

    ……

    明州。

    距离燕京千里之外，台县下属的荆湖镇。

    童晓馨牵肠挂肚的林庶灵正从列车上走下，两人的步调出奇的一致。那边北上，列车到站下车，这边南下，几乎是同时过站。

    林庶灵提着一皮箱子，左手牵着义妹林伊伊，从车站内走出。

    兄妹两人兴致不错，一路上有说有笑，一扫在先前在明州城内的压抑，自从踏上台县土地，林庶灵格外的平静，或许是一想到回乡后与世断绝，和林伊伊两人守在父母身旁安度余生，心中的种种不快，也在这份归心之下烟消云散。

    “哥，这就是你老挂在嘴边的荆湖镇，比起伊伊的老家要繁华好多。”林伊伊攥着林庶灵的手，一路上问这问那，叽叽喳喳，像是只活泼的雀鸟。

    “先前可不像现在这样繁华，应是托身后火车站的福，台苍两县的人流在此交汇，游人增多，商人因利而来在镇上广开商铺，造就了今日的荆湖镇。”

    这或许是朝廷打仗唯一的好处，荆湖镇车站的修建让此前默默无名的荆湖镇一跃成为方圆二十里内有数的大镇。商贾的入驻，镇民的增多，百工之人来此定居，一下子让荆湖镇换了模样。

    直观的感受，街道比以前要窄了，路的两边尽是商贩子的小摊位，有买吃食的，有买蔬果的，还有不少供儿童玩耍的小玩样儿，像风车，泥人这些，随处可见。

    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起来，不时能见到几个稚童来回嬉戏打闹，这才是一个江南小镇本该有的模样。

    要是全明州的乡镇全有今日之荆湖镇一般光景，那盛世便是降临了！

    “哥，你快看，那边有殷实米行，还有乡亲们在用粮票换取粮食呢！”林伊伊一眼扫过路两边的花花物件，很快被远处殷实米行的招牌吸引。

    林伊伊天资不俗，林庶灵和华新民只是抽空教她读书写字，姑娘却能做到过目不忘，短短十几日，学会几千个文字，现在一般路上见到的招牌旗子，姑娘通通能认出来。

    “走，咱们过去看看。”

    沈复博做事，林庶灵一直是放心的，不过正好路过，便去瞧瞧，乡亲们手中的粮票还有一小点功劳要记载他头上。

    荆湖镇的殷实米行铺子不大，比起旁边两家台县本地做粮食生意的铺子，规模上要小一些。要论生意，另外两家加在一起不如殷实米行一家。

    “来，米两斗，您收好。这粮票我给您改了，现在还有七斗米可领。”米行的伙计将一张票子交换给买粮的农妇。

    那农妇领起米，准备将粮票收好，见到衣着得体林庶灵走来，便上前问道：“后生的打扮一看就是读书人，正好你给大娘看看，这粮票上写的是什么字。”

    林庶灵接过纸扫一眼，笑道：“大娘，这上面写的是你取粮两次三斗，剩粮七斗，您看对不对？”

    “对，对，上回拿了一斗，这回取走两斗，一石米还剩七斗，是这个数！”大娘一听数字没差，向林庶灵道谢，背起米袋匆忙赶路。

    林庶灵见米行派粮有序，对待取粮的乡亲态度与买粮的一样，心里也就放下心，正要唤上姑娘赶路。

    林伊伊不知什么时候跑到米行柜台前，取出一张粮票递上，“掌柜的，我要取三斗米和五斤面，米要上好的精米，面要整袋的面粉。”

    “好咧，您稍定。”那掌柜眼扫过张粮票，立刻停下手头上的活，亲自去给林伊伊取米面。

    林庶灵凑上前，轻声问道：“小丫头，这张粮票是从哪淘来的？”

    他们攻打六号仓库时有言在先，任何人不得私自挪用格沁的存粮。后来经过商议，将一部分粮食抵给沈家，补偿沈家先前施粥的损失，每笔粮的挪用都要入账，再转交给明州府衙，确保无一粒公粮用做私途。

    “哥，你想哪去了。这是今早临行前，复博哥哥特意塞给我的，不是从乡亲们那拿的。”

    林庶灵看清粮票上的内容：凭票据可取米百石，面千斤，油十斗。

    再一看落款人，写着沈复博三个大字。

    啧啧，难怪那掌柜见到林伊伊跟看到祖宗一样，可不就是小祖宗亲自下凡了。

    “您要的精米，总共是三斗，还有面粉，一小袋正好五斤。您看是我们派给伙计给您送到宅子里，还是雇辆车载着？”掌柜的办事无微不至，就差把米焖熟亲自送到林伊伊嘴边。

    林伊伊回头看向林庶灵，林家在哪，她没去过不知道呢。

    “不用，我们自己拿着就行。”林庶灵一手攥住两袋子头，轻轻一提给拎起来。

    几十斤重的米面轻若无物，单手就给拎走。四周人见了纷纷惊叹：“这后生，天生神力也！”

    林伊伊见怪不怪，只是林庶灵两手领东西，她没地方可以牵手。姑娘眼睛转了一圈，伸手挽过林庶灵的胳膊，把脑袋侧到哥哥的肩膀，欣喜道：“哥，咱们回家！”